郝紅梅象一只兔子被獵人關進了籠子。驚慌。絕望。痛不欲人。她在二門市后面的這個窯洞里,哭得死去活來。她在心里喊叫說:一切都完了……本來,眼看就要高中畢業,她心中充滿了無限的快樂。她終于熬到了頭。另外,更讓她心花怒放的是,她和養民的關系也眼看快要成功了。雖然他們還沒有具體談論婚姻的事,但她相信顧養民確實愛上了她。盡管畢業后,她要回農村去勞動,但未來的生活已在她面前展示了燦爛的前景。她知道,她不會在農村呆很長時間的。養民的父母親都是黃原地區象樣的人物,他們怎么能讓他們的兒媳婦在農村勞動呢?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在黃原給她找工作!她將在那個夢想中的城市和養民一塊幸福而榮耀地生活。這并不是夢想,養民實際上已經給她暗示過這一切。因此,當畢業來臨,農村來的同學都心神不安、憂郁惆悵的時候,紅梅心里卻象五月的陽光照耀著一般,亮堂堂,暖洋洋。太陽就是顧養民。這位高貴人家的子弟給她的生活帶來了無限美好的希望。最使她感動的是,養民不嫌她的地主成份;說他們家文化革命中父親也被打成了“反動學術權威”,挨過整,受過批判;他說成份不能決定一個人是好是壞。多有水平的見識啊!親愛的養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!
當郝紅梅在畢業的這幾天里萬般歡樂的時候,卻遇到了一個讓她掃興的情況:班里所有的同學在分別之際,都互相贈送禮物,以作留念。原來她想大概是相互要好的同學之間才這樣呢——她初中畢業時就是相好的同學才互贈禮物。但這里卻興這樣一種人人都送的風氣!這也難怪,人一上點歲數,就變得世故了,不管平時關系怎樣,這種時候好象都成了兄弟姐妹。
既然大家都是這樣,她也只得隨俗入俗。
但讓她頭疼的是,她的錢不夠買這么多禮物。她原來積攢下的錢,只夠買當初她準備給人送的東西——這點錢也是在牙縫里省下來的。現在她來不及再籌備這其余的一筆錢了。家里一分錢也拿不出來。她又不能開口向顧養民要錢;兩個人現在八字還沒見一撇,就開口向人家要錢,這簡直成了那種不要臉的婦女。她是一個高中生,怎能這樣庸俗不堪呢?話說回來,如果她這樣,養民也會唾棄她的!
沒有辦法。眼看一兩天同學們都要離校了,她還對自己的禮物一籌莫展。她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得一于二凈。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。最使她恐懼的是,同學們已經都把自己的禮物送給她了,這逼迫她非要給人家回贈不行。她已經湊合著把男同學們的筆記本都送過了,但十幾個女同學的手帕還沒買下。她剩下的錢只夠買幾塊——另外那十來塊手帕的錢到哪兒去找呢?